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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关得好好的吗?怎么会那样轻易就跑掉了?”百里长歌问。
“东宫的人并不是只有离落一个在滁州。”魏俞无奈道:“他还有同党。”
“那你们不去追跑来这边做什么?”百里长歌微微皱眉。
风弄站在一边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王爷既然有意暴露长歌小姐的身份,定然是希望你们俩在一起的消息尽快传出去,离落是皇长孙的人,知道这种消息后肯定忙不迭要去报信,所以属下猜想,王爷定然是不会遣人去追的。”
话完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叶痕。
百里长歌心思一动,想着风弄可真尽职,连自家主子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
“嗯……”叶痕轻轻颔首,“不用追了,你们俩退下去好好守着行宫别让东宫的人有机会进来就成。”
魏俞听得一脸错愕,随即不满地盯了风弄一眼,“侍卫长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风弄冷冷瞥他一眼没说话。
魏俞又低声嘀咕了几句,二人这才带着已经吃饱的嘟嘟退出了房门。
“你真的不让人去追吗?”百里长歌担忧道:“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随他们去吧!”叶痕无所谓地摆摆手,“他们闹得动静越大,天下人知道的速度越快,我也不用自己费心将消息放出去了。”
“我还是觉得不妥。”百里长歌眉间忧愁不减,“并不是我贬损你,而是根据我的了解,皇长孙绝对不是头脑简单之人,我有预感,等消息传回帝京的时候,他会主动出击。”
“你害怕了?”叶痕低头望着她。
“嗯……”百里长歌点点头,“我怕牵连更多的人。”
“别怕。”叶痕走过去轻轻捧着她的小脸安抚道:“你只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没有山盟海誓的轰轰烈烈,没有天长地久的信誓旦旦,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到处充满了暖意。
他曾说他给她的爱或许并没有那么重,却能像每日沾衣的尘埃一样陪在她身边,如影随形。
即便是那天她犯傻玩自杀还说了那些话伤了他的心,即便是她几次三番推拒他,即便是当日中了媚、药吐得那样恶心,即便是……今日在马车里遇到那种情况,他也从来没有打算转身扔下她一个人。
这一刻,百里长歌才真正明白“我一直都在”这五个字的含义。
她怨过他,恼过他,在意过他有一段她不知道的过往,他虽然不解释,但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更多的都是温柔宠溺的笑容,他不曾在她面前发怒,不曾怪她无理取闹。
他还告诉她,爱的越深中毒越深,他愿用九成深爱包容她的一成喜欢。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考虑到假以时日两人无奈分开,更甚至于阴阳相隔的时候,她会哭得没心没肺,才会让她不要爱?
百里长歌细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这个男人在她身上用了她数不尽包容心。
眼眶一热,她喉口艰涩,不管不顾双臂一张,紧紧抱着他。
叶痕身子一僵,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主动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感觉到怀里的人散发出哀伤的气息,叶痕微微蹙眉,手指轻抚过她的脑袋。轻声问:“怎么了?”
“你真该死!”百里长歌扑在他怀里低嗤,“每次都弄得我想哭。”
叶痕低低一笑,“有什么好哭的?就因为刚才那样一句话?”
“不然你以为是怎样?”百里长歌将头抬起来,眼眶中几欲落下的泪在满屋烛光下璀璨无比,“你这张嘴,除了毒舌之外还很会哄骗女子,明明说的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却总能戳中我的泪点。”
“要是这样一句话你都能哭,那以后你得有多少眼泪才够哭?”叶痕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眼尾,声音含了一丝轻笑。
“我今晚不想走了。”百里长歌弯弯唇,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就在你这里睡觉。”
叶痕闻言先是眸光一亮,紧接着就黯淡下来,再接着脸色一黑,蹙眉道:“不行!”
“为什么?”百里长歌立即敛去笑意,抿唇看着他,她不明白以往他恨不能她天天在这边过夜,为何今日自己主动提出他还拒绝了?
“反正我不想你在这里过夜。”支吾半晌,叶痕吐出一句话,“免得你明天又说我毁了你清白。”
百里长歌一噎,随即笑出声,无奈地看向他,“你这是打算推卸责任了?刚刚才把我成了你的女人这则消息散出去,现在才说担心毁了我清白,你虚不虚伪?”
“我……”叶痕抿唇撇开眼,不欲再看她。
“哦~我明白了。”看着他明灭不定的脸色,百里长歌恍然大悟,“原来是我癸水来了,住在你这里的话,你就真的同魏俞所说够得着吃不着,想必那种感觉非常酸爽吧?”
叶痕不理会他,抬步出了饭厅直接去寝殿。
百里长歌憋着笑一路跟过来,暗搓搓想着她今天晚上就要赖在这儿折磨他。
叶痕进门后一挥衣袖,准备关上门将她拒之门外。
“喂!”百里长歌快步走上前,趁着房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用力将其推开,直接走了进来,“你要是赶我走,我就睡在你寝殿外,然后明早受凉急死你。”
“你——”叶痕回转身,蹙眉看向她,“别闹,乖乖回去睡觉。”
“没闹。”百里长歌笑道:“我今天晚上就要在你这儿睡。”
叶痕无奈地扶着额头,“那你去睡吧!”说完指了指内殿的床榻。
“你不睡吗?”百里长歌用新奇的目光盯着他,想着这个男人今夜转性子了?
“我睡软榻。”叶痕又指了指外殿用来小憩的软榻。
百里长歌深深皱着眉,“你这人怎么这样?”
“长歌,你如今身子不适,我若是再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我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叶痕语气颇为无奈,那种既希望她留下来又担心他会一时冲动把持不住的纠结眼神看得百里长歌直想笑。
“算了。”百里长歌走上前,莞尔一笑,“终于被我逼得无奈了一回,我也算心满意足了,既然你这么为难,我还是回房睡好了。”
“嗯……”叶痕点点头,眸中却露出一丝不舍。
百里长歌再不言语,转过身出门直接回了房。
翌日一早,百里长歌起床后习惯性地穿衣准备去铜镜前易容,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怔了怔,随后走过去打开门。
哑女手里端了一个红木托盘,托盘里摆放着一套浅蓝色的衣裙。
百里长歌盯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用女扮男装了。
伸出手接过托盘,她突然觉得沉重无比,穿上这一身衣服,就意味着她和叶痕走上了一条满是荆棘的坎坷路,其间辛苦不想而知。
哑女见百里长歌发呆,用手指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
哑女微微一笑,跟着她进门替她更衣梳头。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才完全捯饬好出了房门。
叶痕负手站在廊下,听风弄汇报昨夜消息的传播状况,眼尾不经意一瞥,看见月门处一抹俏丽的身影缓缓而来,暮春淡白的阳光越过树梢头,飘飘缈缈似薄纱,轻懒地笼罩在她那一身绣白玉兰散花浅蓝锦裙上,轻缓的步子带动裙摆划出流水的弧度。
风弄见叶痕一直盯着他身后,他疑惑着回过头,顿时愣住。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流动的空气也凝固了一样,倾洒了一地的阳光蒙尘,如烟似雾的光辉中,只见逐步走来的女子唇角含笑似新绽开的红梅,雍容自信的面容上,那一双眸弯似新月,里面盛放着一抹月白身影。
风弄并不是头一次见到百里长歌的女装,只是习惯了她黄不拉几的男装,如今突然换回来,这样的冲击力实在太大,更何况百里长歌本就生得极美,如今再稍加打扮,于朦胧光影中走出,更是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错愕片刻,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个地方实在太煞风景,收回视线趁叶痕不注意,一个闪身退了下去。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百里长歌走近叶痕,距他一级石阶,她仰起头,见他久久不说话,尴尬得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应该没沾染了什么东西后才蹙眉将手指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喂,你是不是傻了?”
“待会儿回去把衣服换了。”良久,叶痕才垂首看着她,眉心微蹙。
“为什么?”百里长歌抿唇,这样一个妆要化很长时间,叶痕让她去换,那岂不是又得坐在镜子前面好长时间?
“不好看。”叶痕斜她一眼后撇开视线,淡淡道:“还是昨天的好看些。”
百里长歌一听就火了,她捏紧拳头一拳打在他胸口,“叶痕你个神经病!昨天明明是你让我换回女装的!”
“我哪知道你换回女装会这么难看?”叶痕无辜道:“刚刚我还以为见到了鬼。”
百里长歌:“!”
“乖,听话,快回去换了,然后我们启程去许彦家。”叶痕突然放低声音,“你这个样子出去,会吓坏很多人的。”
“最好吓死你!”百里长歌咬牙切齿,愤愤转身回房。
在梳妆台旁边收拾东西的哑女见百里长歌去而复返,一脸抑郁,她微微讶异过后走过去拉住百里长歌的手心就写字,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百里长歌磨了磨牙道:“叶痕那个臭男人不懂欣赏,他说我这个样子太难看了,让我换回男装。”
哑女安静听着,等百里长歌说完后轻轻一笑,又在她手心写道:王爷这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你的美貌。
“是么?”百里长歌哼哼两声,“他才不会那么好心,他就是欠揍,每天不贬损我几句牙根会痒。”
哑女又写道:既然王爷不喜欢,那我替你卸妆吧!
“不卸!”百里长歌话锋一转,“原本想卸来着,但是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如今还没嫁就处处被他管制着,嫁了那还了得?”
哑女无声一笑。
百里长歌这两日原本就心情烦躁,再被叶痕那么一贬损,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没了,午饭的时候她也没出去找叶痕,让哑女端来她房间里胡乱吃了几口就放下一头倒在床上,直到魏俞前来传唤。
睡得迷迷糊糊的百里长歌听到声音,立即从床上惊坐起来,她睡觉的时候非常安静,是以头发未曾凌乱,她只随便用手整理了一下就去推开门。
“阿瑾……啊,你……”魏俞站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叫唤,没料到百里长歌突然推开门,他一个不稳往前栽,幸亏百里长歌及时扶住。
魏俞抬起头的时候,以往对她的称呼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是从来没见过百里长歌女装的,偶尔得见也是沐浴过后卸去易容的样子,但眼前百里长歌的这副妆容与他印象中的差距太大,以至于他脑中一懵,错愕地张着嘴巴,把前来敲门的目的都给忘了。
“死太监!”百里长歌重重一掌拍在他脑门上,怒道:“你那不识货的主子嫌弃我丑,莫非你也是来奚落我的?”
脑门一痛,魏俞迅速回过神,喃喃道:“长歌小姐说得对,王爷果然不识货!”
“算你有良心说了一句真话。”百里长歌心中舒坦了些,问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王爷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启程?”魏俞低声道:“王爷还说待会儿要先去大坝工程处,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留在这里休息,若是想去的话可得把该拿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百里长歌算是听明白了,叶痕这是提醒她要带上月事带,免得再发生昨日的情况。
她脸一红,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魏俞嗫喏片刻,弱弱道:“王爷还问你有没有按时擦那个祛疤的药膏,若是没有的话……”他似乎是说不下去了,最后一句已经完全听不到声音。
百里长歌突然警醒过来,她昨天的确是忘记擦药了,但她不能实话实说,只得故作镇定道:“王爷的药膏甚好甚好,效果极佳,擦了以后我腰不酸了背不痛了,一口气能走几十里了。”
“啊?”魏俞惊讶地看着她。
“那个……其实我的意思就是王爷的那个药膏非常好用,你回去以后替我谢谢他。”百里长歌很自然地将手搭在魏俞的肩膀上,为防隔墙有耳,她低声威胁道:“死太监,你回去以后要是敢多一句嘴,小心我连你剩下那半截宝贝一块儿削了!”
魏俞顿时泪流满面,“哎哟喂,姑奶奶,您就是把我整个人削了也没用啊,王爷的那句话不是这么说的。”
“嗯?”百里长歌皱眉。
“哑女在帮你打扫房间的时候已经把那瓶药膏拿回去交给王爷了。”魏俞怯怯垂下头,双手捂着脸防止被打。
“什么时候的事?”百里长歌身子哆嗦了一下,忙问。
“昨天。”魏俞小声提醒她,“阿瑾你可惨了,药膏被拿了你都没发觉,王爷肯定已经知道了你不按时擦药。”
嘴角抽了抽,百里长歌呵呵两声,问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吗?”
魏俞僵笑道:“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王爷亲自帮你擦而已。”
百里长歌:“……”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百里长歌正在和魏俞打眼神官司,没料到嘟嘟突然从后面过来,伸手就要将他们两人拨开。
百里长歌立即站直身子。
“咦?”嘟嘟抬眼看见百里长歌装扮过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然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指着百里长歌道:“麻麻,你惨了。”
“什么意思?”百里长歌不解。
“你看你一大早就打扮得这么美,待会儿让爹爹见了,肯定生吞活剥了你。”
“好像有些道理。”百里长歌思索片刻,决定听嘟嘟的话去换回男装。
正准备转身进屋,忽然觉得不对劲,问嘟嘟:“小子,你来干什么?”
“爹爹说要出发了,让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嘟嘟将脑袋探进屋,四下扫了一眼。
百里长歌疑惑道:“今日你也要去吗?”
“是啊。”嘟嘟点点头,“爹爹说今天带我去。”
“奇怪了。”百里长歌皱眉嘀咕,“以往出去办正事的时候他不是从来不带你去的吗,怎么今日会突然想起来叫上你?”
百里长歌眼珠子转了转,既然带着嘟嘟前去,那她就不用担心叶痕会在马车上欺负她了,所以换不换妆容都一样。
她沉默了片刻后回过身来对嘟嘟道:“我不换了,麻烦得很,直接走。”
“你想好了?”嘟嘟眨了眨眼睛。
“想好了。”百里长歌点点头,心中想着有你这个小挡箭牌,还怕什么?
“那好吧!”嘟嘟扁扁嘴,伸出小手表示要百里长歌牵。
她无奈,缓缓伸手轻轻捏着他柔弱无骨的小爪子,两人直接朝着行宫外走去。
马车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叶痕果然如昨天所说重新准备了一辆,车厢里的锦毯和座椅上的锦垫都是崭新的。
百里长歌一上去就想到了昨天那一幕,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红晕。
嘟嘟坐在她旁边,伸手去抓碟子里的点心瓜果来吃。
约摸一刻钟后,叶痕才从里面走出来,掀帘上马车后抬头看见百里长歌没有换掉的妆容,他眉心微微皱了一下,问她:“为什么不换衣服?”
“为什么要换?”百里长歌仰着脸,理直气壮道:“只有你这种不懂欣赏的人才会说难看,再说了,昨夜你原本就让我换回女装来着。”
叶痕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我是怕你出去吓到人。”
“是吗?”百里长歌已经习惯了他的毒舌,很无所谓地道:“反正你现在还活着就行。”
叶痕扶了扶额头,吩咐魏俞启程。
百里长歌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嘟嘟,问叶痕:“你今天为什么想到带上他?”
“来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带他出来过,今日可能是最后一次出游滁州城了,所以带他来看看。”叶痕回答得漫不经心,时不时用锦帕擦去嘟嘟嘴角的糕点屑。
“是吗?”百里长歌明显不信,“那你为什么不专门抽出一天的时间带他出来玩?”
“太忙,没时间。”叶痕淡淡道:“待会儿我们要先去大坝工程处找工部侍郎,你就在马车上看着嘟嘟,不必下去了。”
“哦……”百里长歌点头应声,潜意识里总觉得叶痕的这番话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马车里霎时沉寂下来,二人谁也不再说话。
就在百里长歌昏昏欲睡的时候,魏俞突然停下马车,冲里面轻唤一声,“王爷,到了。”
“下官恭迎王爷。”外面传进来一个极其温润好听的男声,百里长歌原本就快闭上的眼睛在听到这个声音以后猛然睁开。
叶痕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暗,随后警告道:“你就在马车里待着,一步也不能出去,否则嘟嘟出了什么事,你就惨了。”
“不去就不去。”百里长歌耸耸肩,“正好容我好好睡一会儿。”话完示意嘟嘟挪向旁边,她半个身子躺在座椅上。
叶痕见状,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掀开帘幕下了马车。
“王爷,咱们是否明日便要启程回京?”刚才那个声音再度传来,大概是那人边走边说的原因,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百里长歌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再也睡不着,她隔着帘幕问外面的魏俞,“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呃……”魏俞顿了顿,“他就是工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