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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皇室隐卫的监视,夜更加寂静,窗外只有落雪的簌簌声,房内安神香还在散发着清新温和的气息。
百里长歌的鼻端却萦绕着另外一种更为温暖的气息。
干净,醇和,仿若青莲。
一种久违的蚀骨思念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
叶痕动作一僵,他太过想她,所以不想给她挣扎反驳的机会,却没想过她竟会是这般反应。
“长歌……”他以为她还在睡梦中,索性低低唤了一声。
“嗯。”她是左侧卧,一只手护住小腹处,叶痕还不知道她有了宝宝,凭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待会儿少不得一番缠绵。
“你……”叶痕简直不敢置信,他大手一挥将案几上的烛台点亮,借着光线看清了怀中的人的确是她无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开口打断他。
“刚来不久。”他应声。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犹豫躺在她怀里,百里长歌的声音有些模糊,乍一听上去还有些撒娇的韵味,这让叶痕酝酿了一晚上的欲火更加炙热,贴紧她肌肤的那只手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游弋,引得百里长歌全身颤栗。
她吃吃笑着,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眼,“殿下这是多久没开荤了?”
叶痕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唇齿相缠,顿时引出阔别数月的想念,心中仿佛同时有千万把火焰在燃烧,一直蔓延至肌肤,他一手搂紧她,加近二人的距离,另外一只手仿佛带了火游走在她莹润细腻的肌肤上。
尽管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百里长歌还是忍不住有触电般的感觉,大脑因为他细细密密的动作而一片空白。
他很不安分,宽厚的手掌有向肚腹下游走的趋势。
“别!”那瞬间,百里长歌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叶痕见她红肿的唇瓣微张,面上似有惊恐之意,他有些不解,又有些惶恐,暗暗想着她定然还是没能原谅自己。
百里长歌见他紧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他,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她扯了扯嘴角,“没事,只不过我刚刚从天牢里出来,身子虚弱,需要再调养几日才可行房。”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闪躲,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叶痕更加疑惑,刚才无论怎么抱她吻她,她的一只手都始终放在小腹处,难不成受伤了?
这样一想,他缓缓掀开被往里面一瞧,当看清她手掌下微微隆起的肚腹时,整个人愣住,“这……这是……?”
“笨呐!”百里长歌好笑地嗔他一眼,“我这次是真的怀了你的骨肉了,你也不用再质问我孩子是谁的。”
这句话,让叶痕想起在百草谷第一次见到她月事来染红了床单的时候,难得的脸红一瞬,尔后又如同被天雷劈中,他直接忘记了反应,直到百里长歌大声叫唤才拉回神智。
“你的意思是……”他指着她的小腹,“这个地方怀了我们的孩子?”
百里长歌大大翻了个白眼,“不然你以为是谁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痕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只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什么?”百里长歌问他,“是不敢置你技术这么好,一举而中。不敢置信我这么快就怀上了孩子。还是……不敢置信我没有与你计较过去?”
百里长歌在说这些的时候,双眼有些模糊,声音微微哽咽。
“我……”叶痕一时失语,眸光却极认真地看着她,生怕下一秒她就会从眼前消失,更怕下一秒她就会同以前一样因为冥殿的事再次和他闹翻。
百里长歌枕在他的一条手臂上,轻声问他,“你还记得我去百草谷的途中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替她盖好被子,唯恐伤到宝宝,动作轻缓地躺了下来,满目思忆,却没回答。
百里长歌见他不吭声便知晓他难以说出那些话。
再往他怀中靠了靠,她低声道:“我说过,无论以前的回忆是怎样的,我都不会与你计较,我能在失忆这么多年后再次遇见你,爱上你,就足以说明不管以前我有多恨你,心中就有多爱你,既然爱了,认定了,我不想因为过去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扰乱了我们之间无杂质的感情。”
叶痕一怔,垂目看着她,“你真的……不怪我?”
“当然怪,怎么不怪?”她撇撇嘴。
他心中一紧。
只听她又道:“你倒好,种下种子撒手就去了北疆,害我一个人带着球从大梁跑到南豫,又从南豫跑回大梁,有好几次险些都暴露了。你说,你作为宝宝的爹,是不是应该负全责?”
对于过往,叶痕是愧疚加迷茫的,他一直以为她恢复记忆之后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原谅自己,所以他从来都很害怕她想起从前那些事。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竟是眼前这一幕。
她还是她,没有对他露出分离那年绝望冰凉的眼神,更没有半分质问责怪。
这一刻的她,只是依偎在他怀里质问他作为父亲应负责任的小女人百里长歌。
全身紧绷的神经仿佛在听到她说话的那一瞬间全部松散开来,他面上露出宠溺至极的笑,“你说要如何负责,我就如何负责。”
“不!”百里长歌摇摇头,“你自己说。”
叶痕抿嘴而笑,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对你负责任的标准,第一条,宠你,第一百条,宠你。”
“咦,剩下的九十八条呢?”她疑惑问。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条。”
百里长歌:“……”
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百里长歌这一刻信了,原本机智如她,竟被他三两下就给套了进去。
见她扶额的模样,叶痕唉声叹气了一番,“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感受过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滋味了,如今又不能碰你,不过是想你多亲我几下满足满足,你既不愿意,那我睡觉了。”
“嗳……你……”百里长歌见他真的躺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自然感觉得出来他刚才的炙热,也看得出来他眼下的强忍。
心中不忍,她低声道:“宝宝已经过了三个月,其实是可以行房的。”
叶痕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早在身子接触到她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将她吃拆入腹以解数月相思之苦,可是她怀了宝宝,且刚从天牢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折腾了。
想到这里,叶痕搂着她的腰身,低哑的声音迷魅而惑人,“我来之前遇到了国公,他告诉我你半夜要去法度寺,快睡吧!”
百里长歌低笑一声,再不说话,依偎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寅时刚过,百里长歌就醒过来了,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的床榻。
微凉,只有淡淡余温,看来是走了好一会儿。
百里长歌心中一阵失落,两手撑床下了地披上外袍,她刚走到桌子边,房门就被人打开,叶痕手中端了托盘,托盘里是薏仁茯苓粥,另外一个碗,盛放着香气扑鼻的鸡汤,汤里少油,看起来很清淡,至少对于她这个一见油腻就难受的孕妇来说,并没有反胃的感觉。
看见她自己下了床,他赶紧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过来扶住她的身子,低嗤,“怎么自己走下来了?”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道:“子时刚过的时候我原想叫醒你来着,可是看你睡得很熟便不忍心,如今天色还早,城门刚开,还来得及避过耳目出城。”
“我还以为你走了。”百里长歌说完,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独特的醇和味道。
叶痕推开她,柔声道:“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凉,你别抱我,仔细凉了身子。”
“我不管!”百里长歌再度扑过来。
叶痕很担心她会一个不稳直接扑到地上,所以一动不敢动。
“粥快凉了,先过去净面梳头然后喝粥,再然后我陪着你去法度寺。”叶痕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披散的秀发。
“咦,不是魏俞陪我去,你来接我吗?”她眨眨眼。
“陪着你去我也能接你回京不是么?”他挑了挑眉。
她心中溢出丝丝暖意,笑着说:“那倒也是。”
叶痕亲自替她净面又梳头之后才拉着她坐到桌边,又亲自拿了小勺喂她。
百里长歌喝一口粥,又喝一口鸡汤,满脸享受,问他,“这是不是孕妇特有的待遇?”
叶痕想了想,“如果你一直都能怀的话,我想是的。”
百里长歌险些一口鸡汤喷出来,“叶痕,你丫当我是猪啊?”
叶痕轻笑,“不是猪也要把你养成猪。”
百里长歌死瞪他一眼。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魏俞、叶痕和百里长歌出了国士府。
如今时辰还早,再加上昨夜风雪大,眼下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百里长歌蒙了面纱,着一件不太显眼的素净衣裙,外罩雪白披风,在叶痕的拥护下走出国士府所在街道。
晋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程知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蒙了面纱的百里长歌,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压低了声音,“奴才见过王妃。”
“行了行了,你小子别多事儿!”魏俞大手一挥,不屑地撇撇嘴。
程知一愣,“你是?”
已经扶着百里长歌上了马车的叶痕有些好笑,“他呀,是王府新来的小宦官。”
魏俞不服,“哼哼两声,我才不是小宦官,我是男人,男人!”
弄了半天,程知也没瞧出他是哪个,摸了摸后脑勺以后赶着马车缓缓朝着城门口走去。
“嗳……不对啊!”马车启动,百里长歌才恍然惊觉魏俞并没有跟上来,她微微蹙眉,“你干嘛把他留下?”
叶痕道:“你刚才没听他说么?他是男人!我如何放心让一个男人与你单独待在一起?”
这醋味儿……
百里长歌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国士府的时候,原本在外间守夜的魏俞似乎连人带被子枕头一起消失了,如今听到叶痕满是酸味的话这才醒悟魏俞昨晚定是被他撵出去了。
得见百里长歌无语的样子,叶痕缓缓道:“明日让他易容成我的样子来法度寺,这样一来我就能多陪你一天了,免得我还得多害一日相思。”
话完,俯下身狠狠吻住她的唇瓣。
动作突如其来,百里长歌完全猝不及防,只觉得一时呼吸困难。
叶痕似乎也察觉到了,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待她缓了缓又再度吻下,唇齿之间的缠绵自然满足不了他早就沸腾的欲火。
一手扣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指尖灵巧地挑开她腰间的丝带,大手便往里面探。
怀孕后,她更加丰腴。
虽然一夜拥着她入眠,但在此接触到她的肌肤,他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唇上动作更加激烈,几乎吻得百里长歌透不过气。
这一路上,不知纠缠了多少次,才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法度寺。
叶痕早就安排人前来打过招呼,此时的山下,站着几个小沙弥,见到马车到来,齐齐“阿弥陀佛”一声。
叶痕当先跳下马车,然后搀扶着百里长歌踩在小杌子上走下来,这一路上走得缓慢,少颠簸,百里长歌并不觉得难受,所以在叶痕打算抱她上台阶的时候她直接拒绝了。
“宝宝都快五个月了,你抱得起吗?”她翻白眼。
叶痕挑眉,“从前抱你一个人是抱了一片天,如今抱着你和宝宝就是抱了整个世界。”
叶痕说完,直接打横将她抱起。
百里长歌惊呼一声,在小沙弥们的注视下双手勾住叶痕的脖子,满脸羞红,脑袋直接埋在他怀里。
从山脚到山顶,全部开凿了石阶,叶痕抱着她,每一步都踩得极沉稳,缓缓登上这一千多丈高的山。
“你放我下来吧!”百里长歌听到他微微喘息,又见他额头隐隐有细密的汗珠,不由心疼道:“待会儿累死了可没人照顾我了。”
叶痕好笑地看她一眼,缓缓俯身将她放下来。
百里长歌站稳了身子,叶痕拉着她直接走进去。
“晋王殿下,王妃,道灵大师在般若院等你们。”其中一个小沙弥上来说了一声后就带着他们俩直奔般若院。
雪已经停了,静谧的般若院只听得到积雪压了梅花树枝的吱吱响。
院内仅有一间屋子点了灯火。
小沙弥送他们进去以后便安静退了出去等候在外面。
百里长歌有叶痕搀扶着前去敲门。
推门的人似是有些迟疑,在门后站了一瞬才缓缓打开,那一瞬,连百里长歌都被惊到了。
屋内的人竟是宫主。
见到百里长歌和叶痕,他并不觉得意外,仿佛一早等候在这里,只淡淡一笑,道了声“里面请”。
百里长歌悄悄抬眸,果然见到叶痕面色微沉。
她赶紧笑问:“好巧啊,宫主怎么也在这里?”
她四下看了看,拈花并不在。
“我等你们很久了。对了,景逸已经继位,你不必唤我宫主,伯父就行。”苍渊亲自煮了茶递给二人,眸光在叶痕沉沉的面上扫过,扬了扬眉,“怎么,叶小子还是放不下过去?”
没听到回答,苍渊又笑道:“长歌嫁给了你,等同于我嫁女儿,当爹的来看一眼女儿近况似乎没什么不妥吧?”
叶痕回过神来,淡淡一声“嗯”,再无了话。
苍渊也不甚在意,看向百里长歌,“长歌丫头最近怎么样,南豫一行想必收获不小吧?”
“那是自然。”百里长歌红着脸道:“孑然一身过去,大腹便便而归,弄得我好几次险些露馅。”
“哦?”苍渊闻言,饶有兴致地顺着她捂了小腹的那只手瞟了一眼,瞬间了悟,爽朗一笑,“想不到叶小子这么厉害。”
说罢,他朝百里长歌伸出手,“我帮你看一下是男是女。”
百里长歌突然有些紧张。
有了一个嘟嘟,其实她更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女宝宝,可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她忐忑着递过手去。
苍渊指腹叩在她脉搏上片刻缩回。
“怎么样?”百里长歌紧张问。
苍渊眸光动了动,故意卖关子,“你若是能让叶小子安静听我说完一席话,我就告诉你是男是女。”
百里长歌睨向叶痕,叶痕也在看她,眼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面色柔和下来,百里长歌温声道:“叶痕,关于你和西宫良人之间,兴许有些误会,伯父既然在这里等我们,说明一早就准备好要解释这一切,你认真听完可好?”
叶痕原本心情烦躁,但在对上百里长歌的眼眸时突然缓和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苍渊见他肯听,顿时放下心来,把老宫主为了废除凰女制度让九方雪婵作弊成为凰女一直到九方雪影帮助九方雪婵回到夜极宫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叶痕陷入沉默,好半晌才颤着声音问苍渊,“所以,我记忆中那个温润慈爱的母亲实际上并非我的亲生母亲,而是她的孪生妹妹九方雪影?”
苍渊无声颔首。
“而九方雪影就是我在宫里见到的那个白发宫女?”叶痕又问。
“是。”这次回答的是百里长歌。
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叶痕的面色在烛光下明灭不定,再度开口,“所以,长歌原本是西宫良人的未婚妻,却因为那个女人对我愧疚,所以安排她来到我身边,补偿我是吗?”
这一下,无论是苍渊,还是百里长歌,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二人缄默。
没听到声音,叶痕转眸看着百里长歌,“告诉我,你可有爱过我?”
百里长歌笑了,她指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对你的爱,在这里。”
顷刻间反应过来她再次怀了自己的孩子,叶痕心中的那些怀疑烟消云散。
是了,如果不爱,她当初怎会恨得那样深。
如果不爱,她就不会在失忆归来之后再次遵从内心选择他。
如果不爱,她会直接拒绝。
他的长歌,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对他撒谎的人。
百里长歌趁机握紧了他的手,“你说过会一直都在,我现在也告诉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哪怕是失忆。因为我的潜意识一定会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个人在等着我回家。”
从四年前他们决裂到她失忆归来,从滁州办案到帝京大婚,从送她回到百草谷再到阔别数月重逢,三世情缘。今夜这句话是叶痕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因为她抛开了以前的恩怨纠葛,抛开了两人的身份。
这一刻,他是叶痕,她是百里长歌,没有晋王,没有凰女,他们只是一对相爱至深的眷侣在互相倾吐忠诚。
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眼眶微湿,叶痕喉口哽咽,他等这一天太久,以至于突然到来的时候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
苍渊突然咳了两声,拉回二人神思后继续道:“你可能会觉得景逸夺了你的母亲而心中不忿,但事实上,自从雪婵回去以后,她一直被我用结界囚禁在无名殿中,雪婵颇为偏向你,便不怎么待见景逸,所以景逸其实同你一样,没得过什么母爱。”
叶痕微微抿唇。
苍渊为他斟满茶,“我今天与你说这些的目的,是想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因为雪婵而偏执地责怪景逸,这件事,他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长歌曾经的确是景逸的未婚妻,但她出来以后与你走在了一起,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如今你们两个人是相爱的,这就够了,这是你们的缘分,无所谓对错。”
叶痕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须臾,缓缓点头。
百里长歌彻底松了一口气,在这件事上,她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西宫良人,尤其是关于血月的那个承诺更是错的离谱,倘若当初她直接告诉他自己再也不回去夜极宫,那么如今心中的负罪感兴许不会这般重。
“能亲眼看到你点头,我很高兴。”苍渊莞尔,“至少说明我没白等。”话完他站起身,“剩下的事就靠你们年轻人了,夜极宫我也没打算再回去,有缘再见吧!”
百里长歌一惊,“伯父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雪婵。”苍渊淡淡一笑,尔后挑眉,“看着你们恩恩爱爱,我也羡慕得紧。”
“母亲……不在夜极宫吗?”苍渊一只脚踏出房门的时候,叶痕突然开口问。
“不在。”苍渊摇头,“她已经削发为尼,重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