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香菱就想,其实这家人还是蛮善良的,就是因为穷,娶不起媳妇。
大山里娶媳妇太难了,她知道山里人的苦。
老四回来几天以后,真的准备办喜事了,写了很多喜帖散了出去,通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
屋子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吹吹打打张灯结彩,来了很多宾客,院子里挂起了红旗,摆了好多八仙桌子,请了很多的忙客,还宰杀了一头猪。
房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一大群姑娘,那些姑娘把香菱给围了起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这个帮着她收拾屋子,那个帮着她换衣服,还有几个帮着她梳头,描眉画眼。
“哎呀,嫂子,你长哩真好,咋恁俊嘞,俺四哥真有本事,摘了这么一朵鲜花。”
“是啊,这头发真好,跟墨染得一样,脸蛋也白,像剥了皮的鸡蛋。”
“四嫂,你老家住哪儿啊?俺来帮你化妆吧?瞧你,跟地里的棉花似得,白得透亮。”
因为乡音的不同,香菱都不知道她们说得啥,怒道:“闪开!你们出去,干啥啊?”
几个姑娘楞了:“嫂,今儿是你跟俺四哥成亲的日子啊,别动,妆都花了。”
香菱一听,犹如五雷轰顶,意料之中的事儿终于发生了,这家人真的打算要娶她了。
她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滚!那个要嫁给他?做梦,俺死也不嫁,滚啊!滚!!”
香菱气急败坏,将所有的姑娘都推了出去。然后拉起出嫁的嫁衣,丝丝拉拉扯了个粉碎,大红嫁衣被砸在地上,还在上面踩了几脚。
紧接着,她开始大喊大叫,在屋子里砸东西,茶壶,茶杯,老式花瓶,还有碗筷,一股脑从桌子上扒拉下来,叮叮咣咣砸在地上。
她还抓起床上的被子,用手扯,用牙齿咬,将大红的被褥扯得千条万缕。
外面的宾客谁也不敢进来,想不到女人的性子这么刚烈,宁死不从。
香菱在屋子里砸东西,弄坏的可都是钱。恶老婆儿在外面气急了,眼睛一瞪,双拳一握,两腿一蹦,两个下垂的美美一颤,蹭地从屋子外面跳进了里面。
她二话不说,揪上香菱的头发就打,左右开弓,狠狠抽了她几个耳光。
一边打一边骂:“还反了你了!无法无天鸡拉舞叫,哪家的野丫头,少爹生没娘养霉衣烂炕的,这么不识好歹!老娘打死你,打死你!”
香菱就跟她打,也揪老太太的头发,抓老婆儿的脸,扯她的衣服,咬她的手臂,把老女人骑在身下,用拳头砸。
屋子里翻了天,叮叮咣咣乱响,院子里也是鸡飞狗跳。
恶老婆儿年纪大了,不是香菱的对手,被女孩抓得满脸血道道,手臂上潮起两排血红的牙印,大襟也给她拽扯了。
这还不算,香菱骑在恶老婆儿的后背上,武松打虎那样,将老太太打得嗷嗷大叫,满地找牙。
恶婆婆自知不敌,开始求饶,连呼救命:“打人了——!救命啊——!老四!你媳妇打你老娘,你眼睛瞎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一声断喝,那个叫老四的中年人义愤填膺,卷袖子从门外冲了来。
一耳光子抽在了香菱的脸上,女孩被抽一个趔趄。
老四是庄稼汉,有的是力气,个子不高,但膀大腰圆,瞬间将香菱抽在地上。
恶老婆儿从地上爬起,返过了劲儿,又开始跟香菱打。
她拧香菱的脸,掐香菱的手臂,而且拔下胸口上纳鞋底子的大针,在女孩的身上刺,香菱的手臂上,两腿上,后背上,屁股上,扎得都是窟窿眼。
女孩嗷嗷大叫,一个劲往墙角的位置躲闪,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哭嚎:“初九!初九哥啊!你在哪儿?救救俺,救救俺啊!!”
香菱曾经无数次呼喊我的名字,我在仙台山也曾经打过无数的喷嚏。
可根本不知道那些喷嚏的含义。
因为那时候的我正在仙台山跟嫂子一起收拾那五十亩地,也在筹备跟红霞成亲。
红霞刚刚帮着我弄来贷款,一直以为香菱在打工。
天知道她被人贩子弄到了两千里以外的贵州?
如果知道她在这儿受苦,老子就真过来一把火将老四家的鸟窝烧了,非把这个村子屠了不可。
香菱的嗓子喊哑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也挣扎不动了。
恶婆婆就摆摆手,叫过来几个娘们,强行给香菱换了新嫁衣。然后有几个壮汉扑过来,按着女孩的头跟老四拜了花堂,拜了天地。
天地拜完,他们又把她锁进了洞房。
香菱就这么在愚昧和野蛮下跟人成了亲,从这时候起,她成为了老四的媳妇。
女人一生最美丽最光辉的时刻,和跟鬼子拼刺刀没啥区别。
命运的悲苦让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到仙台山,能不能见到她的初九哥。
晚上,为了防止男人硬来,她偷偷在衣服里藏了一把改锥,裤腰带也打成了死结,惊恐地盯着屋门。
只要老四敢进来,她决定杀了他,然后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