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普略一路随他走进兵营,见到满营赤色旗帜如天上的云彩随风飘荡,旗帜当中绣制了腾空而起的火焰。他在路上见了无数这样的旗帜,忍不住问道:“师兄为何要以赤旗烈火为号,营中为何没见到弥勒佛像。”
王中坤闻言脸色变了变。
郑晟在罗霄山中改制弥勒教,如今的圣教红巾军与弥勒教虽然都算是义军,但理念已是南辕北辙。他与彭莹玉长久保持联系,但从来没敢详细禀告郑晟对弥勒教的改制细则。
项普略等彭祖师新收的弟子还是以“弥勒下世,天下净土”为箴言,他从淮西来到袁州,一句圣教的口号都没听过,否则会更吃惊。圣教红巾军与弥勒教信徒之间的隔阂,处置不当可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这是一直压在王中坤心口的担心,弥勒教和红巾军都像是他的孩子,一个是大儿子,一个是小儿子,他非常害怕有一日彼此会反目成仇。
在这里没有他说法的份,只听郑晟随口道:“祖师当日在袁州时曾有嘱托,弥勒教、明教和白莲教都以反鞑子为宗旨,三教弟子当齐心协力,共抗官兵。明月山一带是明教的巢穴,罗霄山里信奉明教的弟子也不少,前些年为了壮大实力,我汲取一些明教的教义。”
项普略点点头,勉强算是接受了郑晟的解释。他在淮西来听彭祖师说过两浙和福建一带明教弟子活动,尚不知江西也有明教弟子。在长江以北,民间结社多拜弥勒佛,几乎不见光明佛。
对了!他追问道:“为何营中不见弥勒教佛像,或者光明佛像。”
这一次,郑晟很不客气的说:“红巾军打仗只靠不怕死,不拍累,不以刀枪不入的妖言惑众。”
这句话相当于在批评彭祖师当年的举措,没想到项普略不但没生气,反而不断点头赞许:“师兄所言极是,那等手段虽然能欺骗无知百姓一时,上了战场,却没什么卵用。”
两人说话间走进中军大帐,从外看义军欣欣向荣,郑晟的中军大帐内十分简朴,没有华丽的刀剑做装饰,也没用虎皮存托威严,让项普略对郑晟的好感大增。
项普略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只有巴掌大小。他的双手像是拿着千斤重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把布包放在案桌上。掀开布包的外层,里面还是布包,再掀开一层,还是布包,他连着翻开五层布,露出里面掌心般大小的一块翠绿色的玉,晶莹剔透,没有一点杂质。
“师兄,这是师父让我带来送给师兄的贺礼,”他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那块玉,“师父说,这块玉他带了三十三年,有灵气。是当年他剃度时,祖师爷传给他的。他这辈子无缘当佛弟子,觉得愧对祖师爷,现在把这块玉交给师兄。”
郑晟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好笑,“搞什么,难道彭祖师是想让我替他当佛弟子么?”但见项普略郑重的模样,他不敢随意玩笑。
项普略双手呈上绸布包裹的玉石。圆形的玉石正面刻着一个“静”字,反面是一朵祥云。郑晟伸手接过来,那玉上像是带着一个人的体温,他握紧玉,感觉就像抓住一个活物精灵。
“师父把最心爱的东西交给你了!”项普略话里透着羡慕的口气,然后粗声粗气的说:“可惜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路从淮西过来不太平,没敢带什么货物,让师兄见笑了。”
“师弟能来,就是最珍贵的礼物,”郑晟小心把玉石收入怀里。他目光扫向项普略黝黑粗壮的小腿,腿肚子上青筋缠绕,忽然问:“师弟会水?”
项普略傲然道:“不错,我自由在淮河边长大,在水里与在地上一样自在。”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要像师弟讨要一件礼物,”郑晟脸上露出神秘之色,“本来不想烦劳师弟,但你恰逢其会,这么大的场面错过了甚是可惜。”他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王中坤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应该早就明白他在说什么。
“什么礼物,只要我能拿出来的,师兄尽管开口。”项普略满脸凶光,实际是因为他长相就是如此。接触这片刻功夫,郑晟已经看出来这位师弟是个性子豪爽的人。
“你听说了吗?朝廷的大军要从水路从南昌来袁州。”
“知道。”
“如果官兵从陆上来,我唯有退避三舍,但天堂有路他们不走,地狱无门偏要一个个急着往里面挤,我听说蒙古人很少有会水的,探马赤军十个中有九个是旱鸭子。我红巾军大军聚集在翠竹坪障人耳目,正在准备一支水军在江中伏击官兵。”郑晟用食指有节奏的敲打桌子,一副胸有成竹轻松的模样。